我有一棵树

这是我爸的微信头像，不是他自己,不是家里人,是一棵树。

他是个医生,退休后一直在家乡行医，说:“家有万贯,不如日进一文。”

他只要这一文。每天工作一上午,就锁上院门,坐在石桌边,对着他的树。春天这棵山楂树一树雪白的花。 “可好看哩。”他把“可”这个的音拉得很长,像个天真的小孩，热切地想说服别人。

他有个习惯——看电视时自言自语,我觉得是独居太久的结果,总是劝他一起生活。他每年只肯来住两个月，拎着一只布口袋----一大袋红山楂,又小又硬,酸得人嘴里生津。

他生病时才离开家乡，但去世前要求再回一趟山西,因为临走的时候他有几个病人没有看完。我们商量了一下，同意了。2019年5月,他最后一次回到那个院子。那天下着雨,他看了十个病人，看了一眼那棵树。临终前交代我,将来他的骨灰埋在那棵树下。

我在海外几次搬家，有棵小桂花树，只能种在盆里。几天前终于移到土里，太阳晒了几场，水浇透，灰枝上很快一排小芽, 转为嫩红，今天最顶上那簇绿叶已比我高了。我工作一会就走出去看看它。

我爸病重时,我问:“你不寂寞吗?” 他想都不想，说:“不寂寞！我自由。”